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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亞馬遜的黑白接觸地帶

文/ 台大外文系教授 張淑英

2016年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外語片五部入圍名單,哥倫比亞導演希羅·蓋拉(Ciro Guerra, 1981-)(註)的《夢遊亞馬遜》(El abrazo de la serpiente / Embrace of the Serpent)備受讚賞。全片以黑白影像呈現亞馬遜叢林濕地的廣袤、奧秘、魔幻、驍 勇、艱險、神奇與怪誕,透過四曲優美的聖歌與原住民樂音,講述兩則平行故事,訴說拉丁美洲被殖民/被霸凌的歷史與集體創傷,對照其大自然與傳統的優美與璀璨。

《夢遊亞馬遜》原名為《蛇的擁抱》,以亞馬遜河流域為背景,時光蜿蜒穿梭1909和1940兩個時段,以科由阿諾 (Cohiuano)原住民卡拉瑪卡特(Karamakate)為核心,他在年輕和年老時分別遇見兩位西方探險家:德國的人類學家Theodor Koch Grunberg (1872-1924) 和美國的Richard Evans Schultes (1915-2001)。黝黑皮膚、只穿著丁字褲的他怒看衣著裹身的白人,他質疑他們,敵視他們; 他也帶領他們,幫助他們。有色人種vs.白人,原住民vs.科學家,神奇迷幻藥vs.現代醫學,經驗vs.知識,第三世界vs.第一世界,野蠻vs.文明…。「蛇的擁抱」是先禮後兵,還是非禮勿動(非你勿動--不屬於你的不可動念)。溫柔、光滑、濕潤、軟綿的撫觸,是依偎還是窒息?分叉的蛇 尖頻探索,是殷殷渴望,還是步步驚魂?1492年原住民為哥倫布掛上石頭項鍊致意,代表盛情厚意; 20世紀歐美的科學家造訪時,原住民苦澀諷刺地說「三王朝聖」中,掌管寶藏的加斯巴爾(Gaspar)卻沒來。

31年後,卡拉瑪卡特划過從前的河,觸摸脖子上的石頭項鍊,看著圖飾,記憶依稀彷彿。年輕時他告訴一群幼小的孤兒:「永遠不要忘記你是誰,你從那裏來,不要讓我們的歌消失。」年老時,他一度遺忘,黯然啜泣神傷。他帶領第二位前來的 科學家踏上舊途,看著舊途漸漸想起從前,在黑暗中/在夢中他訴說「要成為一位勇士,每一位科由阿諾人必須將一切拋諸腦後,任夢引導,步入叢林。在那趟旅 程中,他必須在孤獨與寧靜中發現真實的自己,他必須成為一位夢遊者。有些人迷失了,做到了的人就可以面對自己是誰,從那兒來,認識那些母親在孩提時代最常哼唱的歌謠。」年輕時,他燒毀族裡最珍貴的聖樹,可以製作神奇迷幻藥「卡皮」(caapi)來治病的亞苦娜(yakruna),不讓任何外來人帶走; 年老時,他體悟被 Theodor贖身的同伴滿督卡(Manduca)的話:「要教導白人認識我們,這樣我們才 不會毀滅」。他深知自己永遠是chullachaqui,「我的任務是將這個知識教給我的族人,繼續唱我們的歌」,因此,最後決定摘下亞苦娜的花當禮物送給Evans--「你是Cohiuano人」。

希羅·蓋拉彷彿帶領我們用視覺讀一段《百年孤寂》,將他的前輩馬奎斯黑字白紙 下的故事化成影像,指涉的「白人」不只是殖民時期統治者的殘害,更有獨立之 後「北方」霸權帝國的剝削監控。此外,還有鬩牆之禍的內戰「千日戰爭」(18991902)。希羅·蓋拉不單面強調弱勢的悲情,而彰顯了Mary Louis Pratt於1991年提出的〈接觸地帶的藝術〉("Arts of the Contact Zone") :「不同文化相遇、衝突、拉鋸的社會空間,通常是處於權力不對稱的關係,如殖民主義或奴隸制度,或是事件之後餘波盪漾的對應關係。」亞馬遜叢林是黑白的接觸地帶,是卡拉瑪卡特醫 治Theodor的地方,是他以「知識是屬於大家的」反駁他「原住民不可以學習羅盤 看方位」的論調。他兩度以智慧之語要兩位「科學家」丟棄笨重的行囊,直言說道:「大自然如此宏偉廣袤,你不看,卻只相信那張小地圖。」然而,兩位科學家 也跟卡拉瑪卡特說他們用文字書寫鄉愁,跟遠方親人示愛,展現溫情;或是藉著聆 聽唱盤音樂,遙想遠方的波士頓家鄉,緬懷祖先。

《夢遊亞馬遜》娓娓細訴黑白族群接觸地帶中各自必要堅持的「我知道,我相信」記憶、身分、根源、夢想與實踐的力量。

(註)1月14日公佈提名,2月29日頒獎。本文於頒獎前付梓。

本文收錄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16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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