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窗柔情為哪樁--卡斯楚之戀

文/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 張淑英

20年前讓許多人刻骨銘心的戰爭愛情片《英倫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今年西洋情人節左右浪漫重返大銀幕,讓當年的少男少女、如今已步入中年的壯族重溫彼時荳蔻青春的「戀戀風塵」。

情人節的聯想,戰爭愛情片的催淚,剛柔之間,陰陽性別,男歡女愛,同樣也是過了20年光陰:去年11月25日以90高齡辭世的古巴世紀強人卡斯楚,畢生戎馬倥傯,運籌帷幄美國與古巴的角力槓桿,斡旋國際政治於股掌之間,他的鐵漢柔情或是風月遊戲卻較鮮為人知。卡斯楚情色一生,經過確認的孩子有11個,其中6個孩子分屬4個有名有姓的母親(Mirta Díaz-Balart, Dalia Soto del Valle, Natalia Revuelta, María Laborde),其餘5個孩子的母親身分不明。除了這11個孩子,還有無法(或未經)查證的可能子嗣若干名,平添卡斯楚的粉紅人生。

是多情?還是風流?是濫情?還是縱欲?1997年2月21日西班牙ABC文化周報特別以情人節之名,刊登了卡斯楚的獄中情書,展現硬漢鐵窗柔情的一面。爾今,在他辭世後的情人節前夕,又喚起讀者對這位世紀的領導奇葩的追憶,原來,鋼鐵性情的英雄,也是血肉之軀。他真情流露的書寫:「這個吻和那個吻並沒有不同,但是戀人永不厭倦。甜言蜜語如親吻,親吻如蜜不嫌膩」。

卡斯楚在1959年古巴革命中推翻了獨裁者巴帝斯達(Fulgencio Batista),建立了迄今近一甲子的卡式獨裁風。然而1959年革命成功之前,他也曾經踉蹌,成為階下囚、獄中卒。ABC文化周報刊登的情書正是1953-1954年他身陷囹圄--松林島--時寫給第三位情人娜塔莉亞‧雷維塔(Natalia Revuelta)的真情告白。羅敷有夫的情境下,卡斯楚跟娜塔莉亞的情愫發酵,1956年生下一女艾莉娜‧費南德茲(Alina Fernández; 艾莉娜冠娜塔莉亞的丈夫的姓)。這作為,恰似娜塔莉亞的姓氏「騷亂」,彷彿註定要有這孽緣;而這情書的意境和場景,又可比維梅爾(Jan Vermeer)的畫作《情書》(1670):右手持信左手握琴那種既有暗通款曲的不安和渴望,又有詩書琴棋般的涵養的家世般。的確,卡斯楚的情書,除了款款深情,字裡行間陳述的是他的理想、他的信仰、他的抱負。他和娜塔莉亞分享知性、感性、智性、理性,他心中的愛和腦中的革命。

1953年11月7日的信中卡斯楚如此告白:

親愛的娜蒂,我從獄中給妳稍去親切的問候。雖然有陣子沒妳的消息,我依然忠實地想念著妳,愛著妳。我會記住,永遠牢牢記住妳寫給我母親那封溫馨的信。如果因為我的錯,而讓妳在許多方面受苦,妳要知道為了妳好,為了妳的名節,我願意犧牲我的生命。我們不應該在意這世上表面的東西,存在我們的良知意識裡的才是有意義的東西。生命儘管有苦難,但是有永恆不變的事物,像我對妳的印象,是永遠無法磨滅的,會一直陪伴著我到生命終了。

這封情書展現卡斯楚大丈夫男子漢敢做敢當的態度,以及對娜蒂甜言蜜語的癡情。他也謹守娜蒂的囑咐:「是妳提議要將我們通信的事保密」。12月22日的信中,兩人顯然有點不安:

為什麼一開始,妳不叫我費德爾(Fidel,卡斯楚的名字),卻稱我「朋友」呢?…這次因為我的信晚到妳有點失去耐心了。我希望我的信每次都能帶給妳快樂,雖然我不一定每次都做得到,因為苦悶、悲傷和激情違背我的願望。當我的痛苦多餘時,誰有權利更加深我的痛苦?

卡斯楚除了和娜蒂寫情書,兩人也知性交流。為了消解獄中的苦悶,娜蒂固定寄書到獄中給卡斯楚閱讀:

我要告訴妳我白天做什麼事?妳問我是不是收到伊拉斯謨斯的著作和其他一些書。妳問我看得懂英文書嗎?妳擔心我書要放那兒呢?

除了荷蘭思想家的著作,卡斯楚在獄中閱讀群書,喜愛西班牙劇作家蘇瓦勒茲‧索利斯(Rafael Suárez Solís)的藝術評論,並且將古巴國父何西‧馬帝的作品彙整筆記。卡斯楚寫道:「我記得妳有馬帝作品全集的精裝本和平裝本,請寄平裝的給我,我要彙整編選他最好的思想論文集」。

「監獄生活的確剝奪我許多東西,但是奪不走我的信念」。從這獄中情書可以看出,卡斯楚獄之戀,不僅戀伊人,更戀家國古巴。

收錄於英語島 2017年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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