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癌症蔓延時

文/張淑英

西班牙電影《為愛而生》(Ma Ma; 2015),因為胡立歐‧麥登(Julio Medem)、潘妮洛普‧克魯茲(Penélope Cruz)和路易斯‧托薩爾(Luis Tosar)堪稱導/演鐵三角的組合,使得這部電影殺青後立刻獲得西班牙「2015哥雅影展」三項提名:最佳女主角,最佳原創音樂,最佳化妝。三位都曾是各項影展的常勝軍,此次鎩羽而歸亦是常態。從電影的內涵審視,有一些當下人生的課題值得探討省思。

胡立歐‧麥登執導的電影向來擅長以「天外飛來一筆」的意外震驚劇中人和觀眾,例如《露西雅與慾樂園》、《羅馬慾樂園》、《安娜的床上之島》…都依循此路線鋪陳。《為愛而生》一開始便是禍不單行的厄運:面臨失業、丈夫外遇的教師瑪格達(潘妮洛普飾)做體檢時,醫生告知得了乳癌,必須手術治療。切除右乳的瑪格達,自我身心建設之外,還必須扶養兒子丹尼。瑪格達在球場上巧遇球探亞杜羅,頗有替熱愛足球的兒子打點的意圖,與亞杜羅相談甚歡。忽地,噩耗傳來,亞杜羅的妻女慘遭車禍意外,先後去世。瑪格達和亞杜羅似因同病相憐而結合一起,新家庭三口幸福美滿。孰料,一年後,醫師再度發現瑪格達乳癌擴散,宣告僅剩約六個月的生命。晴天霹靂,瑪格達向醫師說出不知是否乳房障礙,讓亞杜羅總是不舉,在她預知死亡將至後,有一天她要他在沙發上跟她做愛,結果懷孕了,而且是她希望的:是個女娃。

電影有兩條軸線:另一條是醫師胡利安,他本來打算去西伯利亞領養一位名叫娜塔莎的女孩,後因與妻子分開遂作罷。娜塔莎從此變成瑪格達的「夢想」與「幻象」,不時出現在她的想像中,尤其面對疾病與無助時,娜塔莎的影像便若隱若現,圍繞身邊。瑪格達只剩約半年的生命,卻要懷胎十月生出女娃,這當中需要與時間拔河,與病魔抗戰,與身心制約。病痛越是蔓延,瑪格達的意志和愛更加堅定。終於,胡利安提前替她剖腹生產,讓她離開人世前可以見到親生女兒一面。影像停在滿臉蒼白死去的瑪格達,胸前抱著剛出生的嬰兒,隨即又切到丹尼抱著妹妹餵奶的畫面。

這是潘妮洛普‧克魯茲首度擔任製片的作品,親自上陣,詮釋一個面對絕症而懷孕的母親,如何在生死界線間取得平衡,甚至超越死亡威脅;生命盡頭像走高空繩索,如何不兩敗俱亡,如何在必死中創造新生命。真愛無畏,慈故能勇。胡立歐‧麥登處理的手法則像執行「不可能的任務」:乳癌末期的病人懷胎孕育新生命;煞是極端另類的「旁觀他人的痛苦」,讓觀者不去/無法感染死亡的悲,也無能盡情企盼生命的喜,卻看到另一面「置死生於度外」的勇氣與奮鬥。這個故事,醫學可能無法解答,未身歷其境者也無法感同身受,而心理的層面卻可以言說,靈與意志的力量可以詮釋,一種「吾心信其可行」的奇異能量和能力。《為愛而生》沒有挑戰醫學和科學,或許證實心智的思索與念力可以讓一切變得可能:瑪格達癌逝了,娜塔莎卻健康出生了。

Ma Ma的西文片名一詞多義,它可以是「媽媽」,它也是「哺乳」,也是「乳房」的意思。乳癌是“cáncer de mama/breast cancer”。原文片名才能看出電影的主旨與深層意涵:乳房和乳癌。瑪莉蓮‧亞隆(Marilyn Yallom)在《乳房的歷史》(History of the Breast中探討了這個女性獨有的器官,從中世紀到新世紀的今天,乳房從聖母哺乳的慈愛形象到情色誘惑,從罩杯的大小到審美的尺度,到成為身體權力的象徵,以及終結生命的殺手,乳房(Mama)是女人的母親,也是女人的禍水。佛羅倫絲.威廉斯(Florence Williams)在《乳房:一段自然與非自然的歷史》中則深究了演化、環境史和乳房健康與否的連動關係提醒女性拯救乳房,拯救自己。

《為愛而生》裡醫師胡利安高唱Vivir(《活著》)為瑪格達打氣,鼓舞與讚揚她身為女性,身為母親,身為病人的慈愛與勇氣,為永續的生命散灑希望。

哭泣是因為痛苦折磨
奮鬥是為了達到夢想
歡笑是因為幸福敲門
說話,思考,夢想,
哭泣、奮鬥、歡笑
感受、熱愛、受苦
追逐我們的夢想
飲進所有的熱情
永遠邁進向前行
即使你得受苦
那就是活著,
那就是生命。

 

收錄於英語島 2016年8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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