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 兩張臉

文/馬永欣

時間：2014年5月15號
地點：Random hostel, Manila

      在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的廉價青年旅館裡面，絕大多數來投宿者不是外國觀光客，而是從菲律賓各地前來辦證的夢想者。他們花上畢生的積蓄，買上一張夢想的機票，飛躍全國7000座島嶼，前往唯一能夠給他們希望的城市，馬尼拉。在馬尼拉，只要通過政府的健康檢查，就等於站上追夢的起跑線，因為從那天起，追夢者就可以開始跟仲介申請巨額借款，準備到異鄉打工賺取三倍收入的生活。

    妮拉，35歲，來自南方Davao的鄉下。

   「你在家鄉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來到馬尼拉？」我問她

   「我是農夫，幫Dole（世界最大蔬果供應商）工作，在果園裡面處理香蕉，收入不太穩定，每個月大約5000 peso（大約3000台幣）。17年前我跟家鄉的年輕警察交往結婚，生了一個女兒。有一天老公昏倒，緊急送去醫院照MRI，發現頭腦裡面長了一顆蛋，從此以後他的性情大變，每天打我。」她眼淚流個不停「七年前我認識一個男人，他在美國工作，他說他愛我，要帶我到美國，他願意給我錢去上學。」

   「要讀什麼？」

   「我只有上過小學，所以要去上初中。」她回答

   「過去七年你跟他見過幾次面？」

   「兩次，一次是我們認識的時候....但是我們常常打電話…。」她趕緊補充試圖化解我的疑惑。

   「你們這麼少相處，你真的相信他？」

   「...他是很好的人...他說只要去了美國，他就會照顧我...」話還沒說完，她的聲音已經消失。

時間：2014年5月21日

地點：Shangri-La Hotel, Makati City, Manila

      帶著刻板印象我來到馬尼拉：淹水、塞車、一千萬名外勞輸出，馬尼拉市中心Makati City卻以彷如香港市中心的生活氣味迎接我與同行的訪客。我們穿過聳立的高級酒店式公寓、水池畔露天意大利餐廳、昂貴大型購物中心，來到香格里拉飯店參加世界經濟論壇在亞洲舉辦的年度高峰會議(World Economic Forum on East Asia)。

    「歡迎各位嘉賓來到世界經濟論壇會議，菲律賓很榮幸能夠作為此次會議的東道主,請各位盡情享受菲律賓人的笑容、熱情。」   

    酒店大會堂的講台上，菲律賓總統艾奎諾（Benigno Aquino III)，把握每一分鐘的機會，向來自世界各地六百位政治經濟的重要人士宣傳菲律賓。

    「2015年，菲律賓就要正式進入人口紅利甜蜜點，這代表龐大的勞動人口即將把菲律賓帶入快速成長期，而且這個動能將持續30年，帶給各位無限的機會。」

     他帶著一抹自信的微笑繼續說著。同台的還有印尼總統、越南總理、緬甸副總統以及世界經濟論壇總裁施瓦布先生。

    事實上，不消總統出馬背書，David Pilling，財經時報（Financial Times）獲獎無數的亞洲區編輯今年才寫過報導提到菲律賓是亞洲長久以來被忽略的一顆能量巨星，低國債比、GDP成長率7.2％。一億的人口數平均年齡才23歲，(台灣人口平均年齡為38歲，日本為45歲），高勞動人口、逐漸掌控的生育率、高齡族群比例小，這樣的低撫養率正是艾奎諾所說的人口紅利甜蜜點，他的快速成長期，預計會比中國更佳順暢。

    艾奎諾致辭結束之後，緊接著印尼、越南、緬甸領導也紛紛上台秀出自己國家令人驕傲的成長與投資數字，好像是一場人人都是贏家的選美大會。隨著各國領袖的語言轉換，我也開始注意到現場兩側高掛著口譯說明牌，說明各頻道分別可以聽到英文、中文、日文、越南語，菲律賓人的英文好到可以省略不翻國語它加洛（Tagalog），被美國殖民的五十年歷史讓菲律賓成為亞洲英文最溜的國家之一。一位菲律賓的創業家得意地說：

   「菲律賓的電話客服中心外包業務總規模已經超過印度成為世界最大，現在也大規模進軍軟體外包跟動畫設計。」

    坐在我旁邊一位瑞士人點頭表示同意，五年前他就把自己的軟體公司從香港移到菲律賓，僱用當地人為歐美的新創公司寫軟體程式，他對公司現在的表現非常滿意。

   令菲律賓人引以為傲的除了BPO（Business Process Outsourcing），還有他們的觀光產業。拜島嶼數量之賜，菲律賓擁有全世界最長的海岸線，無處不是令人驚艷的無人島、私人海灘。2011年艾奎諾出奇招邀請了菲律賓廣告創意人擔任觀光局局長，寫下了經典標語：

     It's more fun in the Philippines

    他號召菲律賓人把觀光變成每一個人的責任，讓這句標語成為人民時時挂在口邊。如果你還沒看過這隻廣告，應該上網體會一下它與其他國家觀光影片的不同。   

    官方的世界經濟論壇結束後，參會者飛到宿霧繼續會後派對。在白沙私人海灘上，我旁邊坐了一位曾在矽谷創業，並與全球最大網路公司CEO合開科技投資基金的美國人，他在跑遍全亞洲之後選擇落腳菲律賓繼續自己的連續創業之路。

    「菲律賓的先天資源跟後天機會都很吸引我，成本低、競爭低、機會高，是典型新市場起飛前夕的風景；從事業的角度來說，銀行系統限制多導致窮人無法進入銀行體系，而巨大的海外匯款需要更開放的金流服務，這些都是我比特幣交易系統最好的起點。我在矽谷十幾年看過所有重要科技興起的模式，我們都很清楚這是絕對的機會。」他望著天邊，眼神流露出一種乘風破浪都會想辦法到達目的地地決心。

   原來巨大的社會問題在這個時間點儼然已經轉成巨大的機會，我腦中再次浮現了艾奎諾臉上那抹自信的微笑。當初我帶著猶豫與疑惑來到菲律賓，讓我想都沒有想過的是，兩週後返程的飛機上，打包進行李的是說不完的驚嘆與明年再來的計劃。■

收錄於英語島 2014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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