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瘟疫蔓延時

拉丁美洲爆炸時期(1960-1975)的文學作品十分一致地呈現了悲觀、失落、挫敗、悲劇等負面書寫,整體反映了拉丁美洲後殖民時期一方面書寫殖民時期的傷痛,另一方面又竭力發聲為重構身份與歷史振筆疾書。悲觀失望終有盡,1975年之後,無論是爆炸時期的成名作家,或是後爆炸時期的新興作家都有了雨過天青、撥雲見日的筆觸,開闢新文學桃花源。

馬奎斯最動人的愛情大作中文版上市

魔幻寫實宗師馬奎斯就是領航的顯例。一九八二年他以《百年孤寂》贏得諾貝爾文學獎,文學創作的靈感並未因此耗竭,也未因諾貝爾文學獎的魔咒中斷佳作的延續。得獎前一年的《預知死亡紀事》已鋪陳浪漫情愛一番折騰後圓滿結局;一九八五年的《愛在瘟疫蔓延時》(《霍亂時期的愛情》)更讓所有情愛路上曾有遺憾的戀人得到跨時空的慰藉,即便髮蒼蒼視茫茫的晚年,也能重溫金色黎明的玫瑰園。

八月份《愛在瘟疫蔓延時》的繁體版中譯授權正式在台灣面世,相距上個世紀大家閱讀的無授權譯本已是三十二年後。雖然大陸的簡體版早於2012年出版,截至去年已經43刷,然馬奎斯的作品可以合法一步一步(一部一部)在台灣與讀者見面,是拉美西語文學的盛事,也是所有舊雨新知的福音。

糾結53年的世紀三角戀

《愛在瘟疫蔓延時》的要角只有三位:費米娜・達薩、弗洛雷提諾・阿里薩和胡維納爾・烏爾比諾的三角關係,撐起了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中哥倫比亞的歷史演變,尤其霍亂時期少年少女的情懷綿延到生命終了的世紀情。

一個終身未婚的男人(阿里薩),為了曾似青梅竹馬的戀人(費米娜),等待了53年7個月又11天,在費米娜的丈夫(烏爾比諾)逝後再次表白:「我等這個時間,超過半個世紀,我永遠的忠誠和我亙久不渝的愛」。

這是阿里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真情告白嗎?但是在這半個世紀裡,在費米娜有夫之婦的人生中,阿里薩和數百名女子的風花雪月:風塵女子的一夜情也好,花月良宵的逢場作戲也罷,短暫的激情或似真的刻骨銘心,遊戲人間的濫情和恰似純純的愛如何不衝突矛盾,怎能不扞格,要如何感動人?

1939年的《亂世佳人》今年正逢80週年的重映盛事,觀眾/讀者接受了白瑞德,甚至寄予溫情與同情,那阿里薩儼然就像《亂世佳人》裡的白瑞德了!馬奎斯還巧妙地運用了類似1981年奧斯卡最佳影片《金池塘》裡老人的角色,讓阿里薩和費米娜的重相逢點燃了許多人遲暮的青春回憶。

神作是經典《百年孤寂》的喜劇版

誠然,愛情是《愛在瘟疫蔓延時》的火種和烈焰,但小說引人入勝仍在馬奎斯的細膩與細節的爬梳,將政治 (哥倫比亞兩位總統Rafael Núñez 和Marco Fidel Suárez)、音樂(《霍夫曼的故事》歌劇)、地理(有所謂「魔幻寫實之都」美名的 Cienága Magdalena)、瘟疫(1854年蔓延到哥倫比亞的霍亂)… 鑲嵌揉織一起,變成了部分《百年孤寂》的喜劇版。

《百年孤寂》的苦澀無奈,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的末世警言,愁泉淚谷的蒼涼注定結局的無力感和忐忑,而裡面,唯一的癡情浪漫男子,唯一的「正常」、外來的翩翩君子 -- 義大利人皮耶特‧克雷斯畢糾結在蕾貝卡和阿瑪蘭妲的情傷後,自殺了斷,這個在《百年孤寂》代表浪漫主義的角色和主題,終於可以在《愛在瘟疫蔓延時》得到救贖。

而《預知死亡紀事》裡母親錯將門關閉,上了門栓,誤讓兒子山迪亞哥慘死門外的悲劇,在《愛在瘟疫蔓延時》裡 -- 當費米娜在喪禮結束,用最後一口氣要關上門時,看見了阿里薩…

這是馬奎斯打開愛情的希望之門,也是給忠誠讀者閱讀他的安慰劑。

這安慰劑非一時興起,而是來自馬奎斯的父母戀情的靈感,也讓馬奎斯得出一個愛情觀/關:「愛情要忠誠,儘管有些時候不夠忠實」。這部小說出版三年後,馬奎斯寫腳本,以《公園情書》拍了阿里薩情書追追追費米娜的日子;2007年整部小說改編成電影,哈維・巴登飾演的阿里薩並不討喜,讓改編馬奎斯小說的電影障礙更加提高,而這就是馬奎斯文字獨到的迷魅與魔力。

 

經典愛情大觀《愛在瘟疫蔓延時》

馬奎斯在《愛在瘟疫蔓延時》中,細膩描述等待愛情的筆法,寫盡愛恨嗔癡的眾生百態,讓這本書被譽為「愛情教科書」、「愛情戰鬥史」,紐約時報甚至將這本書評論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愛情小說!」


/清大外語系教授 張淑英

收錄於英語島 2019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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