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地下史：無聲的惡魔島

早上七點，初升的冬陽將海面照得一片金光燦爛。公車行駛在橋上，隔著海，剛好可以眺望拉瓜迪亞機場(La Guardia Airport)。幸運的話還可以捕捉到飛機離地的過程。這樣的景色可不是每個紐約人都有機會見到。

我回頭用目光掃了一圈，發現這班Q100公車上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乘客不是非裔就是拉丁裔，而且滿滿的車上竟沒有半個男人。坐在我前排的年輕女孩戴著濃密的假睫毛，穿著大紅呢絨外套，一邊講著手機，還不忘不時低頭輕哄推車裡的嬰孩。

這些女人們既不是附近的居民，也不是觀光客。她們的目的地正是位於橋的另一端，全紐約最惡名昭彰的監獄--雷克島監獄(Rikers Island Jail)。長途跋涉，只為了探望身陷囹圄的親人與朋友。順道一提，這座不起眼的橋還有另一個聳動的名稱：Bridge of Pain，痛苦之橋。

雷克島監獄 | Flickr

駛向世人遺忘的惡魔島
雷克島位於皇后區(Queens)和布朗克斯(The Bronx)之間，離國家門面拉瓜迪亞機場不過幾分鐘車程，島嶼大部分的面積都來自填海造陸所用的垃圾，從1935年開始被作為監獄用途，平均每天被羈押在此處的人口高達1萬人。但儘管如此，這裡與外界的交通卻異常不便，明明位於紐約的心臟地帶，卻猶如遺世獨立。

攤開這座島的歷史，彷彿杜斯妥也夫司基的小說，其中充滿著各種小人物的辛酸血淚。自從幾年前開始，監獄就不斷傳出獄官毆打、性侵囚犯的醜聞（當然，反過來的例子亦有所聞），甚至還鬧出人命，躍上新聞版面，被謔稱為「惡魔島」，紐約版的關塔那摩灣(Guantanamo Bay)*。

許多非裔、拉丁裔是官僚主義的受害者
值得注意的是，jail和prison雖然中文都翻作監獄，但英文裡的意思卻不全然相同。雷克島屬於前者，意義比較接近台灣的拘留所，被關在裡頭的人，有八成都尚未被定罪，只因為交不出保費而被羈押，而其中非裔和拉丁裔人口就佔了89%。再加上美國的訴訟程序複雜又官僚主義，檢方往往以各種藉口拖延審判程序，導致許多人就這麼在島上滯留了好幾年。

12月4日晚間，上百人聚集在紐約市長白思豪(Bill de Blasio)位於紐約上東區的官邸前遊行抗議，其中有上了年紀的爺奶，也有不到十歲的小孩。群眾拿著牌子，高呼著要市長廢除雷克島監獄，停止對被拘留者的迫害。「別再叫他們『囚犯』，他們是人，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的孩子。這種稱呼讓這座偉大的城市蒙羞！」遊行的主辦人在台上喊道。

為什麼提到雷克島？因為我認為這個議題充分標示出外國人，尤其是在地球另一端的我們，少有機會見識到，卻真真實實存在的紐約面貌。如此大規模的人道迫害，台灣人或許難以想像，如今卻在這裡上演。而實際上，類似的例子層出不窮。

「關閉雷克島監獄」遊行 | 泰瑞提供

白天街頭就能撞見紐約的黑暗
來到美國後，我時常聽到周圍的亞洲朋友抱怨：「這不是我想像中的紐約！」不要說別人，四個月前的我剛搬來曼哈頓，明明對這座城市一無所知，卻還被迷得神魂顛倒，一個人窩在狹小的宿舍，複習著經典愛情電影《當哈利遇見莎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就置身在這個夢幻的都會。

但很快地，這種不切實際的印象就被現實的冷水澆滅。因為唸的是新聞系的緣故，我時常出沒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隨之而來的是各種culture shock。第一次來到位於皇后區的牙買加(Jamaica)時，一出地鐵站，別說是另一個城市，我甚至懷疑自己踏入的是另一個國家，因為這裡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人口組成，都像極了中南美洲。還有一回來到布朗克斯的莫特黑文(Mott Haven)，這裡是紐約槍擊案高居不下的社區，地上隨處可見散落的針筒，甚至有人光天化日下站在街角，因為吸毒而渾身抽搐，當地人也都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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