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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黑暗--愛倫坡的《黑貓》

文/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 黃宗慧

美國作家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的《黑貓》(The Black Cat),是一則驚悚程度令許多讀者掩卷之後仍覺不快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在行刑前「告解」了他如何殺死妻子與兩隻黑貓的過程;仔細分析起來,會發現故事本身並沒有太多血腥的情節刻畫,真正的驚悚之處,在於愛倫坡把人心中難以名之、不受控制的黑暗,呈現得太清楚,讓人難以逼視。

Illustration for "The Black Cat" by Aubrey Beardsley (1894–1895)

愛倫坡在故事一開始就刻意使用了「不可靠的敘事者」(unreliable narrator) 此一小說常見的手法,讓讀者對主角的可信度保持高度戒心,例如讓主角說出「這一連串事件把我嚇壞了、折磨著我、毀了我」("these events have terrified—have tortured—have destroyed me")這樣的話,彷彿自己才是受害者;而在之後的陳述裡,我們更不斷 看到主角如何為自己的行為卸責--他 強調自己的個性原以馴良(docility)和溫柔(tenderness)著稱,婚後養了一隻很有靈性的黑貓普魯托(Pluto;代表陰間之神),也平靜地共同生活了許多年,直到酗酒(intemperance)像魔鬼般纏上他、才讓他性格大變,做出虐貓、把貓吊死在樹上這些他「身不由己」的事。他暗示這一切都和妻子曾告訴他黑貓是女巫的化身有關,又說這種「為犯錯而犯錯」(to do wrong for the wrong's sake)的天性人皆有之;不能面對自己的心理問題又不能承擔罪責的結果,便是下一個犧牲者的出現。

之後主角在半醉半醒間又從酒館帶回一隻呼嚕著對他示好的黑貓,而妻子也對這隻貓疼愛有加,但是疑心生暗鬼的主角卻認為牠胸前的白毛形狀如絞刑台(gallows),是在指控他吊死普魯托的罪行,於是在某次差點被貓絆倒時,就舉起斧頭準備把貓砍死,並且在妻子阻止他行兇時,把妻子砍死了!接著他冷靜的分屍、把屍體砌進地下室的牆裡藏匿,直到警察入室盤查卻沒查出蛛絲馬跡,才由他自己一手揭露罪證--他在警察臨走前故意用手杖擊牆、讚美牆的堅固,彷彿如果他完美的犯案沒被識破,就無人能知他選擇的藏屍地點多精妙似的;而這時,牆塌了下來:「在屍體頭上,張著血盆大口、獨目中閃著火光的,正是這隻可怕的野獸,是牠的詭計誘我犯下謀殺罪,是牠告密的叫聲把我交給了劊子手」。("Upon its head, with red extended mouth and solitary eye of fire, sat the hideous beast whose craft had seduced me into murder, and whose informing voice had consigned me to the hangman."),殺妻並且活埋了黑貓的主角,自始自終都認為一切不是自己的錯,透過主角這不誠實的自述,愛倫坡讓讀者發現了真正的恐怖,源於看不見自己的惡。

關於這個驚悚又詭異的故事,不少文學評論者傾向於把故事裡的黑貓解讀為妻子的「替罪羊」(scapegoat),也就是說主角恐怕早有殺妻之意,否則隨身攜帶斧頭也太過巧合?先從動物開始終至對人下手的案例並非文學家的杜撰,而愛倫坡對於主角無法處理自身問題就找動物洩恨的描述,更是相當準確。許多探討動物虐待(animal abuse)與暴力、犯罪相關性的文獻都曾指出,虐待動物者的動機,往往並非因為動物本身真的做了激怒或傷害犯行者的事,他們或者對於 自己所懼怕的、無法對抗的人或權威有敵意,於是置換到動物身上,找動物來宣洩攻擊慾;又或者為了補償自己的缺點與脆弱帶來的不快之感(to compensate for a person's feelings of weakness or vulnerability),就以虐殺動物展現自己的控制權;至於透過練習殺動物來提升自己的攻擊力(to enhance one's own aggressiveness),之後再對人下手,更非危言聳聽。

人心或許難免有陰暗面,但不肯去面對這陰暗、不願找出問題所在,就剩下被黑暗吞噬的命運了。只是黑貓何辜?妻子何辜?百年前的愛倫坡已說完了他的恐怖故事,但當代讀者的驚惶卻還未了:在生活中每一個虐待動物的惡行,都有可 能釀成更大的惡,如何不讓無辜者隨之葬送在黑暗中,是見證者們艱難的倫理責任,有待許許多多人,先從不輕賤動物生命、不視動物虐待為小惡開始,點燃那可能驅走黑暗的火種。

本文收錄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16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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