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久小山園「慢的策略」--專訪日本百年宇治茶坊

採訪/撰文 馬永欣

茶行丸久小山園的第一世代，始於江戶時期的元祿年間。從經營茶田到製茶、拓展工廠生產線，三百年後，交到第十一代小山俊美手中：「茶人家的炭爐，是永遠不會熄滅的。」

沿著京都JR鐵道經過觀光聖地宇治驛站，再往下坐一站便是小倉驛站。從車站走出去，這個觀光客很少見的小鎮裡，放眼望去不是抹茶工廠，就是在茶場工作的人家，還有錯落在其中的茶田。再向小鎮的深處走一些，濃郁且免費吸到飽的綠茶空氣撲鼻而上，如果台北的空氣汙染讓我們的肺變成黑色，小倉人的肺一定是綠色的！

依循著地圖的指示來到丸久小山園，一家三百年茶行，眼前佇立的，不是一座在形體上匹配三百年金字招牌的偉大建築，相反的，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庭院，中間是一棟兩層樓樸實典雅的日式建築，右邊是一個開放式的玄關，玄關裡面有一個五坪大的店面，與一個同等大小的榻榻米茶室。

我走進茶室裡，小山園的第十一代經營者，執行董事小山俊美先生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向前傾身翻動著炭爐。六十多歲的他，西裝筆挺，相貌溫和中帶有一點威嚴感，他說以前這裡沒有店面，有客人的時候，就坐在榻榻米上聊天品茗，老客人有喝到喜歡的茶，就會帶來一個桶子，把一年份的抹茶都帶回家。

的確，這裡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賣東西的地方，外面沒有招牌，裡面的店面有時候也沒有店員，大門敞開，像是個毫無戒心的普通鄉下人家。但這個「普通鄉下人家」，光是過去三十年內，就包下日本「全國茶品評會」12次的頭獎，五次獨占前三名。

說到經營的理念，小山俊美說：「我們很簡單，不想製造流行，而是要服務長期喝茶的人，既沒有跟固定的經銷商合作，在日本也只有兩家京都小店，分別是7年與15年。我們的茶店設在小路上，只有真正對高品質抹茶有興趣的人才會刻意到來，比方說許多茶道老師會來買我們的茶，因此他們的學生也自然會成為我們的顧客。有幾家東京的五星級旅館跟百貨公司來尋求合作開店，但我們不願意，小山園只想要專注在製作最好的茶。」

我問道：「公司經營一定要成長，而你們的策略聽起來頗為保守，你是怎麼看待成長這件事情。」
小山俊美不假思索地說：「當公司年成長超過10％，我們就會有風險意識。」

成長太快，可能代表自己正在追趕流行，即使觀光客熱愛抹茶冰淇淋跟蛋糕卷，也只能佔公司業務的一小塊，因為大眾甜點的製作是使用等級較為一般的抹茶，以品茶標準判定，這種茶的胺基酸(Amino Acid)不足，茶多酚(catechin)過多，甜味不足，苦澀有餘，必須另外加很多糖才能滿足好吃甜食的消費者，如果公司仰賴這塊市場，雖然利潤豐厚，但很快就會忘記對茶品質的堅持。

他認為每個世代有不一樣的責任，一到四代的經營者都是茶農，第四代、第五代開始製茶，現在他們認為自己身為第十一代的傳人，教育與傳承是自己的重責大任，要藉著公司的能力保留正在消逝的日本傳統工藝與智慧。比方說，公司研發了機械電動花崗岩石臼，保留傳統石臼的製作、測量與維護的智慧，藉由天然花崗岩的特性降低研磨過程中的溫度，在製程中保持茶品質，石臼一天僅能研磨出十分小量的抹茶，只適合最高級的品種，但機械化後，傳統工藝融入可複製的工廠生產線，因此得以保存下來。

沒有太多抽象的理念式語言，也沒有媒體追捧的發展策略，他只是一直說著怎麼樣才能作出最好的茶，怎麼樣才能作出對社會有益的事情。很平實的對話內容，就像日本的茶席上，沒有花俏的語言，有時候甚至沒有語言，但語言之外，主人的安排處處藏有玄機、處處充滿用心。

道別之前，小山俊美再次俯身向前，翻動著炭爐：
「傳統茶人家的炭爐，是永遠不會熄滅的，24小時都持續燒著。」
「火爐在榻榻米上面一直延燒不斷不是很危險嗎？」我驚訝地問。

他淡淡回答，以前的人認識火性，拿捏穩當，不容易發生意外。現在的人，畏懼火，使用時一下就點太大，有時候失去控制，但是有時候卻又一下就熄滅了…。

也許這爐炭火的延續，就是十一個世代、三百年品牌延續的智慧，他的一席話，處處充滿智慧，給前來學習的經營者留下許多思考的空間。

丸久小山園有提供英文、日文工廠參觀見習行程
官網：http://www.marukyu-koyamaen.co.jp
email：info@marukyu-koyamaen.co.jp

本文收錄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16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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