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從世界戰場到世界市場】之5：台灣七年級生的Business Plan

英語島跨海採訪幾位在越南工作的台灣年輕人，他們有的是退役軍人、有的才大學畢業、有的只是想暫時遠走他鄉。我們問，為什麼他們選擇越南？也許是物價便宜、也許是文化相近？他們卻說，這個地方遍地機會，「來了，就回不去了。」

【Plan 3: 越南的崛起台日韓都推了一把】

你或許知道，從今年開始，台灣國小生的課綱將新增東南亞國家語言；但你不知道的是，今年越南3到12年級的中小學生，要學習的外語除了英文，有可能將多出中文和俄文。

去年10月越南政府公布可能實行這項政策之後，「民間一面倒的反彈啊！」瑜倫在電話中告訴我。她是2007年第一批赴越教書的中文老師，去年底嫁給長跑9年的越南老公，成為河內的台灣媳婦。

「越南政府前幾年就打算這麼做了，因為民意壓力作罷。」瑜倫回憶2007年她剛來越南的時候趕上中文學習熱潮：「那時候流星花園很熱門，學中文幾乎是全民運動。但是後來日、韓商投資，還有中越領土糾紛影響，日文和韓文就變成當紅外語。」

今日，當她在河內工業大學的課堂上，問外文系學生為什麼選修中文課時，得到的答案竟是：「因為沒有韓文可以選。」

日韓文之所以熱門，不只是音樂、戲劇等日韓流行文化，和台灣慣到海外去的老闆也有關。瑜倫解釋：「現在越南學生已經都知道，就算你辛苦讀完中文系、畢業後到當地台商工作，能拿到的薪水還是不高。不如到日韓商上班，薪水和福利都很好。」

「所以他們都覺得這個政策很胡鬧。」中國、俄國兩大經濟體，儘管和越南經濟政治發展環環相扣，終究抵不過人民眼前的麵包。

比台北條通還要條通的日本町
胡志明市究竟有多少日、韓商？從這裡的餐廳、超商、旅館房間…隨處都可以拿到免費的日、韓文生活情報雜誌，就可略知一二。光是專門給當地的日本商務人士閱讀的日文（包括日、英、越三語）月刊/周刊，就多達三、四種。圖文並茂地報導日本新聞重點、國際趨勢，介紹道地的日式美食餐廳、按摩沙龍，每個月還會貼身採訪一位在西貢生活的日本人。
胡志明市地方英文月刊「I AM HO CHI MINH」｜李政道攝影

「日本公寓Sky Garden一個月租金大概2000美金。很多越南人住得起，但它不租給越南當地人。」你在2006年全球地王，2000萬台幣一坪的濱城市場門口，這裡是胡志明市的交通中樞，往北走，經過濃濃法國風情的西貢市政廳，再過幾個路口，左手邊會出現一棟米白大型公寓社區──這時你就知道，日本町到了。據傳背後投資者是日本伊藤忠商社，酒店式公寓Sky Garden周邊，擁有全越南最道地的日本串燒、居酒屋和拉麵店。

接近深夜時分，拐進張滿大紅燈籠的小巷，一間間食事處流瀉暈黃燈光：溫熱的白煙，滾燙的熱湯，滋暖離鄉日人的肚腸。假如你走得更深一點，你會看見半空中一塊又一塊粉色、紫色的豔麗招牌，門前站著一個又一個等客的嬌媚當地女孩。

日本町巷弄裡濃濃和風｜李政道攝影

毫無疑問，日本是最早在越南布局的國家之一。國家級建設如海雲關隧道、高速公路、胡志明市捷運、新山一機場，都有日本官方技術協助參與。至2016年底，日本是越南第二大投資國，共投入超過3200個項目，420億美金。

日本三菱商事去年瞄準首都中產階層，和越方BITEXCO合作，投入2000億日圓興建17棟高樓大廈；而Becamex東急集團，2012年就在胡志明市近郊平陽省這個台、日、韓商雲集的潛力新市鎮，斥資12億美元，開發一座廣達1000公頃，結合商務、住宅、娛樂、教育的超級日式城市──講究細節的日本人，還將日本電車原汁原味搬到平陽，叮叮噹噹，一路洋溢日本香氣。

韓國城……台灣人蓋的
但真正影響胡志明市年輕文化的，其實是韓國──越南第一大外資來源。

韓國在2014、2015、2016連續三年蟬聯越南最大投資國，截至2016年11月，就登記投入嚇人的515億美金。三星電子已經將越南作為全球最大的手機生產線，估計2020年投資規模將從14億增至20億美元，同時也在胡志明市開設消費家電復合園區，就是看準日漸茁壯的越南中產消費族群。

「日本都做大筆的，但韓國每個層面都有。」韓國城裡的韓式烤肉餐廳，剛下班的Abby說，「這邊女生的裝容、流行都跟韓國走」

四處是韓國餐廳，漂亮乾淨的高級住宅，韓國太太在高檔超市買菜，孩童奔跑過半月型湖畔，少年在公園綠坡彈吉他──這裡就是被稱為「韓國城」的胡志明市第七郡，韓國人群聚的地區，其實，是台灣人蓋的。

台灣富美興公司30年前和越南政府合作，從無到有，開發胡志明市南方3300公頃沼澤荒地。歷經越南政府停手、苦籌資金，以及2004年董座跳樓事件（陳清治這個名字直到現在還是公司員工之間的聊天禁忌），挺過30年風波，富美興如今是越南當地人眼中的「天龍區」，不只曾創下1000戶套房當日售罄的紀錄，一戶2300萬獨棟豪宅，3年翻漲了3倍。大使、首長政要都住在這兒，是越南的繳稅亞軍，僅次於西貢啤酒。

富美興的新月灣購物中心，奢侈品在越南仍然非常昂貴｜李政道攝影

富美興旗下已有營建、證券、加工區、發電廠等業務，今年除了要在河內郊區複製胡志明市成功造鎮經驗，更摩拳擦掌，要開拓越南網路、媒體和電子商務戰場。帶我來吃韓國烤肉的Abby，便是富美興旗下主管，因為8年前一場失戀，遠走高飛到當時台灣人不多的胡志明市工作。

「我媽那時候還跟我說，27歲準備結婚啦，你去越南要怎麼嫁人？」Abby模仿當年情形，「我爸會看紫微命盤，一算，喔！我是晚婚命，而且會在南方賺錢！媽媽才讓我來的。」現在，她晉升富美興子公司HTV媒體頻道的財務總監，去年嫁給越南相識的台商老公……「你只要敢出來，機會都在等你。」氣質優雅，實際上很活潑的她大笑說。

「我喜歡韓國食物，想去首爾！」市中心麥當勞的越南女孩正在研讀韓文。｜李政道攝影

高階經理：「貸款來投資都划算」
審計出身，對數字相當精明的Abby，不斷鼓勵到越南進行投資。「我老公常說，一個國家，一生就一次大躍進。至少這10年越南整體經濟大方向一定會往上走。」

特別是2015年越南通過《住房法》，開放外國人在越南購屋，隨即引發國際投資熱潮，日本、香港、新加坡都接連投入市場。Abby自己也在富美興Happy Valley社區買房，一坪約7000美金、近30坪的大樓公寓，現在租給國際學校的美國老師一家人，月租金約1200美金。

擁有豐富東南亞投資創業經驗，今年將在越南為台灣年輕人開設創新創業育成中心的Jerry，透露當地房地產租金報酬率，每年稅後約6%：「投資房產可以考慮捷運沿線的二級區域，像首添。」

他補充：「越南現在可以說是百業爭鳴，求才若渴。過去嚴重的通膨，現在已經降到一以下。剛好要進入景氣有利股市的階段，如果你去看，會發現1970年代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和這幾年越南股市走勢有很高的重疊性。」

這座城市正培育著野心
夜晚市中心星巴克，滿座談笑的時髦年輕人，人手一支iPhone。除了手機，當地最強行頭就是機車，一輛Honda SH要價8000美金，基本收入約一萬台幣的當地小夥子，就算貸款也要買。

如果說拘謹的河內像中國北京，那麼，胡志明市就像上海──奔放洶湧，百無禁忌。這個吸引最多外資投入的商業大都會，腳步飛快到你無法想像：15個工業園區加工區，1000萬人，740萬輛摩托車，440億美金年度生產總值，將這片土地，擠得水洩不通。

但機會在哪裡，人就會去哪裡，直直地，往燈火通明的世界裡頭鑽去──市區裡一棟接著一棟絕美的法國別墅古蹟，被毫不留情地拆毀；舊情調的頹喪瓦礫堆上，長出奪目的現代摩天大樓。

夜幕中的金融華廈，依然亮著白熾燈火的辦公室，管它是法商，日商或韓商，路上行人抬頭望，怎麼都像是發亮的星。外資形成一個個聚落，在平坦地圖上，尖銳地標記著某種隱約卻強大的力量。我看見市中心麥當勞裡的越南年輕女孩，埋頭研讀韓文；日式Spa店的接待人員，在等待客人更衣的同時，在簾幕外背誦日文單字。轉型中的西貢，金浪翻湧，萬頭竄動；語言、金錢、階級纏繞糾結，曖昧而疼痛。

最後再看一眼，正在劇烈變化的城市天際線。下一次，這個城市，和你印象中的那個，又會不一樣了。

本文收錄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17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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