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昂貴的小確幸

文/Lovelyshow Huang

日前知名甜點師雷斯里FB發文：「若吃著化工廠冰品可以直嚷著這是小確幸，這跟抱著假酒說，此酒只應天上有，又有何不同? (覺得救一下自己的味蕾吧。) 」這話不知說入了誰的心坎，說出了誰的恐懼，又道出了誰的悲哀。被別人認為悲哀的人其實不覺得悲哀，認為那叫「小確幸」，這個出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書裡的，比如把衣服折得整整齊齊就很開心的這種「微小而確實的幸福」，在此時此朝裡，著實與整個食品加工產業「共同掛名」了。

我的小確幸，不是來自於看到美麗甜點拍照時的樂趣與分享，而是在有一回我吃了劉力學的蔬菜當下的震撼，而後又看他這斑斑白髮老人在 TEDxTaipei 上問觀眾：

「你們要我這外國人來告訴你們這是台灣什麼菜嗎？」接著，大口咬下去他手裡那把菜ㄎㄠㄎㄠㄎㄠ咀嚼起來，然後傳給其他人也生咬看看，那股清甜，我是明白的，因為，那可是我小確幸真正的來源！就是吃到真-實-的-食-物，不是因為人類的貪婪而大量生產或扭曲基因，或直接無中生有的食物與味道。

(當大家在討論哪款蔬果洗滌劑可以洗掉表面農藥時，我在想為什麼不直接買沒農藥的菜呢？)

「微小而確實的幸福」來自於真實的材料與真實的心意，比如夜半回家時，媽媽頭髮凌亂地從房門走出來問你吃了沒，然後瞇著眼，打開冰箱，有什麼煮什麼，於是妳也瞇著眼吃了一碗有蛋有菜有肉的「媽媽麵」。小確幸來自於，有人認真地花40分鐘，把洋蔥炒成焦糖色，使用信功的梅花豬肉塊，將那美麗分布的油花用咖哩及多種香料先醃滿入味，再花心思煎到金黃後倒入法國紅酒！配料馬鈴薯跟紅蘿蔔切塊炒過，讓表皮焦化不易變形，全部加在一起，倒入蘋果泥慢燉一個半小時，煮軟後加入咖哩塊和CACAO70%純巧克力，再等降溫後，冰入冰箱，進行所謂的「一夜熟成」！還規定不能「半夜收成」，要隔天吃最美味。除了以上全料採有機外，上桌前，肯定要把這費工咖哩醬，淋在宜蘭三星稻鴨米飯上才大功告成、欣喜端上。

一碗媽媽麵可能不用錢，而一支霜淇淋叫便宜，一份費工咖哩飯有人說昂貴，有人說便宜。「小確幸」這東西是太便宜的昂貴？還是太昂貴的便宜呢？我想每人心中自有一套答案，覺得幹嘛搞養生有機那麼貴，或是天啊那些沒有嘴巴的人真是太可憐了。我們從可憐這角度來聊好了，有人覺得台灣社會是一個美學素養嚴重缺陷的社會，建築物很醜、海報很醜，非常可憐。有人覺得台灣人情味濃厚，熱情好客、到處都是喜歡幫助別人的捷客，非常可愛。可憐的原因在於要請國際大師好好設計一番才能上檯面，很貴，可愛的原因是因為人情味很便宜不用錢。但不用錢的原因是整個社會有很高額價值的整體安全感跟信任度；很貴的原因，是因為整個社會有很低額的美感信任度。是昂貴或便宜？應該用整個社會成本來回答，一支25元冰淇淋，花費的運費、電費、機器開發、系統支援、原料製造、環境影響、生態復原年限、人體累積的色素量、器官影響值、人類上醫院而非咖啡館的心情愉悅程度、臥病在床而非含飴弄孫的時間機會成本⋯。(不好意思我想太多了，其實可以想更多。)

一個美的社會，無從鑑價，但它存在於妳起床時喝的一杯水沒有毒物、早餐的蛋黃是結實飽滿的，喝的豆漿不是基因改造黃豆，吃的肉片沒有豬牛被宰殺時因為恐懼而釋放的毒素，喝一碗湯沒有任何添加物麻痺妳神經或味蕾，害你錯過欣賞街景、靈光一現，或邂逅佳人的機會。美，來自於真實的事物、真實的心意，一份真誠的感謝，一份良善的初衷，才有美麗的結果。就如同我吃到有人用心種植、在乾淨土地上生長、沒農藥、活力滿滿的蔬菜時，的那份撼動。

美，並不生活在他方，她在你我他身邊，很高額地自己存在著，那些你因為習慣購買價格便宜(但代價昂貴)的商品時，而被忽略的「真心的風景」。■

收錄於英語島 2014年8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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