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頁
「服務他人是你住地球應該付出的租金。」– 穆罕默德‧阿里 (拳擊手)
"Service to others is the rent you pay for your room here on earth." -- Muhammad Ali, Boxer
文章搜尋
最新消息
英語島Newsletter
天天閱讀英語島,在這裡感知世界,汲取英文的養分。
 

火車上聽故事

文/林蔚昀

老式的雙層慢車

波蘭的火車是聽故事的好地方,尤其是採包廂制的舊式火車。一個小包廂可以坐六個人,大家面對面坐著,都可以隱約感覺到飄浮在空氣中那尷尬、半強迫又帶點鼓勵的親密氣氛。乘客上了火車,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和大衣,如果不是埋首書中、閉目聽耳機、轉頭看窗外,就會開始尋找可以講話的人,好打發冗長無聊的坐車時光。

在傾斜列車於2014年啟用之前,除了連結華沙和幾個大城市的特快車,波蘭其他的火車都開得很慢。「慢車和快車的差別在哪?慢車每站都停,快車停在田野間。」這是我在波蘭火車上聽到的第一個火車笑話,幸運的是,我也成功抓住了笑點。那時我已經來波蘭一年,知道快車雖然不用每站都停,但是經常要停在兩站之間的荒郊野外,等城際快車(InterCity)、歐洲快車(EuroCity)、廉價國內線(TLK)通過,才能繼續上路。

大部分的時候我扮演一個被動的聆聽者/偷聽者,有時候,人們也會主動找我說話。對於來自台灣的我,人們抱著好感和好奇。「台灣和波蘭,哪邊比較好?」「賺的錢夠不夠生活?」「台灣想要獨立還是和中國統一?」是最常出現的幾個問題。波蘭人多半仇共,因此特別同情台灣的處境,不過偶爾也會遇到懷念共產時代美好的人,出於投射心理對我說:「其實和平統一也沒什麼不好,中國現在那麼強盛,你們可以合作。」

我最美好的火車聊天經驗,是發生在去凱慈(Kielce)的火車上:一個帶美國男友返鄉探親的波蘭女人,滔滔不絕地和我說了她一生的故事,說她怎麼年紀輕輕就離開波蘭,一句英語都不會說地到了美國,從保母做起,後來靠自學當上劇場燈光,現在是電視台的化妝師…知道我寫詩,她懷念地說起以前她也寫詩,常和詩社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大家會在草地上找四葉幸運草,她找到了,還會幫沒找到的朋友找,希望大家都幸福。

在去波蘭北方的夜車上,我也和一對老夫妻有過令人難忘的對話。那次我剛好要去鄉下的劇場參加民謠工作坊,所以拜託他們教我他們會唱的民謠。老太太先教了我一首民謠,關於一個女孩偷懶不想工作,就到院子裡編花圈。後來在我要求下,她又教了我一首情歌〈黑眼睛〉,在講一個失戀的男孩,無法忘懷情人的黑眼睛…我很喜歡這首歌的旋律和歌詞,經常哼唱。後來,那成為我唱得最好的歌之一,連劇場的音樂家都說:「這首歌,沒有人唱得比妳更好。」

 


雪中的慢車

不過,也不是所有在火車上的相遇都是愉快的。有次從弗羅茨瓦夫(Wroclaw)坐車回克拉科夫,我遇到一個剛出獄的年輕人。一上車,他就熱情地向大家敬菸(那次我坐的是吸菸車廂),我毫無戒心地拿了一根,之後在整趟旅途上,都必須陪他說話、回答他關於中國、中文的種種問題。後來他看我沒興趣聊天,於是用外套蒙住頭,躺下休息,但是卻在外套下偷偷伸出手摸我的腰。我很不舒服,又不敢講,後來鼓起勇氣和對面的男生換位子,才結束這場鬧劇。

不只火車上有許多故事,火車本身也是精彩絕倫的故事,有如犯罪小說充滿謎團。比如,包廂中的座位是分成兩邊,按單雙號排列。但是,號碼從來都不是一邊一三五七,另一邊二四六八,而是一三七五,二八四六。我從來都搞不懂這樣的安排,問波蘭人(甚至鐵路局員工)他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只能假設它有我無法參透的神祕意義(我媽說:「搞不好是拿來騙間諜的?」),或是多年前設計錯誤,後來就一直錯下去(不過,幾年前修正了)。

神秘的座位編號

結婚生子後,我不像以前當學生時那麼頻繁地坐火車,於是這幾年發生在火車和鐵路系統上的改變及革新,我都沒有及時經歷到。直到最近,因為要到拉當市(Radom)看一場台灣導演執導的偶劇,坐上了乾淨明亮的新型火車(只有一排排的座位,沒有包廂!),我才彷彿像在月台上等車不小心睡著的人,醒來後發現:那些塞滿了故事的火車和它們的時代,已經悄悄開走了。

雖然知道這是進步的必然過程,但還是有點惆悵。回程時,看到月台上停的又是有包廂的舊式火車,心裡不禁一陣雀躍。

看來,波蘭的老火車和它們的故事,還會繼續往前走一段路。■

本文收錄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15年5月號
訂閱雜誌

 

加入Line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