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有》:從鏡花水月到自我實現
遲了十年 西班牙女力先驅作品中譯面世
十分難得的,75年後,2019年底看到西班牙女作家卡門.拉弗雷特(Carmen Laforet,1921-2004)的首部得獎作《什麼都沒有》(Nada),終於有中譯在台灣面世。
這部遲了十年的中譯,先是從我手中踟躕溜過,遲遲沒有履行,如今見它在西語新秀學者手中完成,擊掌雀躍。《什麼都沒有》在1944年獲得首屆西班牙納達爾文學獎,是西班牙歷史最悠久的文學獎項。頒獎迄今75位得主僅有15位女作家;每一年的得獎作品,迄今也只有 1990年的米亞斯(Juan José Millás)的《這就是孤獨》和卡門.拉弗雷特這部《什麼都沒有》有中譯出版。然《什麼都沒有》早於1947和1956年分別在西班牙和阿根廷經改拍成電影,顯見其引人的故事性。
1980年代,這部作品沒有中譯,卻有中文書名叫《鏡花水月》。顧名思義,指涉諸事虛幻不真,轉眼成空,人生泰半黑白、憂鬱晦暗。
1945年・最初版(西班牙文)--Nada 2019年・繁體中譯版--什麼都沒有
打破沙文主義 以女性視角書寫世界
卡門.拉弗雷特在西班牙內戰後5年,佛朗哥獨裁體制方興未艾之時,以23歲年紀獲得首屆首獎,別具意義。首先,給予女性作家莫大的鼓舞,即便沙文主義當道,獨裁雷厲風行,女性作家打開書寫的第一扇門;其次,女性敘述的主體取得發聲權,從女性角色觀察及透視周遭的世界;再者,融合當代存在主義思潮與西班牙家庭與傳統,勾勒出內戰後中產階級式微,社會停滯與貧窮的困境,彷彿創世紀的光景:「什麼都沒有」;人人發現自己的日常隱約處於一個敵意的世界中。在在反映了蔚為風尚的「虛無主義」和「懷疑論」的思維。「虛無主義」(Nihilism)源於拉丁文的「nihil」,意思即是「什麼都沒有」。
複雜鬱悶的生長背景,成就拉弗雷特的《什麼都沒有》
拉弗雷特雖然否認《什麼都沒有》是她的自傳,然毫無疑問,巴塞隆納和馬德里的地緣背景就是她成長的場域。小說以倒敘方式,成熟長大的安德蕾亞,敘述內戰結束,她成為孤兒,回到巴塞隆納,寄宿在外婆、舅舅、姨媽繁複家人群居關係的家裏,準備在這個城市唸大學。兒時的回憶不復見,安德蕾雅舉目所見,一連串的暴力、憎恨和紛紛擾擾的家庭生活環伺周遭。這個有著外婆、女僕(安東尼雅)和姨媽(安古斯蒂雅斯),以及大舅(羅曼)、小舅(胡安)、小舅媽(葛洛莉雅)的大家庭,勾勒出與羅卡的劇作《白納德之家》類似的傳統家庭結構,但更複雜;而同樣有一位叫做「安古斯蒂雅斯」(Angustias)的女人,意味這個家庭充滿「抑鬱、憋悶」的氛圍。拉弗雷特透過安德蕾雅主觀敘述生存的空間與環境,和後來以塞拉(Camilo José Cela)*為主流的「客觀書寫」--(《蜂巢》)各有擅場。
在夢境與現實掙扎,奮力做自己的「她」嚮往自由
安德蕾雅的日常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比較」變成她生活的必須:一個是阿里保街外婆居家所在的老舊公寓,沒落的布爾喬亞階級,人人必須自我壓抑也被壓抑的生活,大舅外遇,姨媽乖張嚴厲;另一個是位於拉耶達納街的同學艾娜的家,和同屬於上流階級的孟塔內爾街的好友,彭斯的豪宅。安德蕾雅面對生活上漫無止境的紊亂,不斷反覆在夢境中出現,而她無助的語氣,時而無法掙脫壓抑的心境,在整部小說的描述上充斥著「好像」,「感覺」,「印象中」的字眼,夢境是逃離現實的避風港,卻也是二度傷害的鬼魅。
目睹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在拒絕權威、拒絕道德、拒絕社會習慣之間擺盪,安德蕾雅無意寄生上流,但也執意脫離下流,尋找自我,做自己。從前種種如鏡花水月,就讓鏡破水濁,重新再造,自我實現。《什麼都沒有》裡面,安德蕾雅和艾娜的手帕交情誼是拉弗雷特刻畫女性情感流動的細膩之處,展現整部小說的陰柔特質。安德蕾雅最後接受艾娜父親的安排,準備前往馬德里工作,開啟新人生。這一部分,多少也鋪陳了「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的特色。
即使75年過去,女性力量從不曾退卻
2020年納達爾文學的得獎作《情感的地圖》(El mapa de los afectos),小說家安娜.梅利諾(Ana Merino)敘述從西班牙到美國生活,逐漸建立起女性情誼的社交網,似乎呼應了75年前拉弗雷特創作的關照。另一方面,《拉弗雷特和佛爾頓書信集:心與靈》(Carmen Laforet&Elena Fortún. De corazón y alma. 1947-1952)的出版,也有意彰顯女作家以書信往來抒心靈的情感流動。西班牙這一股今昔女力崛起,希望帶動女性書寫的自我實現,以及讀者與書市的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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