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開幕在即,東京人卻笑不出來?
日本等待奧運50年,卻等來世紀瘟疫
疫情肆虐的2020年,原先寸步難行的日本原宿竹下通,擠滿外籍旅客的樣貌不復存在,只剩下藥妝店汲汲營營於業績的商品陳列,和稀疏的行人。涉谷的交叉路口剩下安靜的通勤族低頭快步走過,依舊閃爍著的巨幅廣告前,卻不見任何說著各國語言、興奮合照、停留的人。終於卸下工程圍籬的新宿、原宿車站、涉谷站……等大型綜合開發計畫,以嶄新的樣貌在地平線上閃耀,潔白的地磚、精心規劃的動線,卻沒有任何人駐足與矚目。這座從昭和到平成到令和,等待了五十多年的城市,好不容易再次迎接第二次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主辦,卻因為2019年底於中國武漢爆發的疫病,雖躲過停辦但最終面臨延期的命運,加上隨著當局宣布的鎖國措施,粉碎所有國內外奧運迷的期盼。
奧運夢碎+疫情蔓延,失落感襲擊全日本
當初飛往東京吃頭路時,我從事的就是旅遊相關行業。心裡曾暗暗想著:我若能在這座精緻美麗的國際城市存活下來,並親眼經歷這一場世界矚目的盛事,大概夠讓我往後對著我的小孩叨唸上二十年吧?這般期待隨著時間滋長,卻突然在最後關頭迎來這般衝擊。連我這個看熱鬧的外籍移工都感到無比失落,更何況是日本全國的政府、商家和人民呢?
自從疫情爆發,我對於日本政府的無效作為、民眾集體的輕忽,除了困惑還有無比的焦慮。看著日漸攀升的感染者推移,我的心理衛生大受影響,只能選擇再也不要關注相關新聞,因為知道除了戴上口罩、瘋狂消毒以外,我也是無能為力。國內感染肺炎的死亡率雖然不高,卻由於日本政府的官僚式緩慢應變,始終不見控制住的趨勢。生活在東京,我覺得我親眼見證了驕傲的日本民族,在二戰後少見的全體性失落。
以往擁擠的澀谷街頭,在緊急狀態聲明發佈後也彷彿空城,街道上只剩下通勤族
去年炎熱的7月,我遇見一位親切的醫師,目測約有五十來歲,口罩遮擋不住他和藹的笑容。知道我來自台灣,問診之際,突然少見地放下了專業姿態,切換成個人身分問我:「台灣的情況安全多了,妳有考慮回國嗎?」口罩之後仍然是同樣的笑,眼神卻多了明顯的無奈。我無須贅述,他也馬上能想像我身為一個台灣人,待在這座城市繼續生活的掙扎。我也在和醫生的對話中,看見經歷過泡沫經濟輝煌的這一代日本人,對現今的日本感到多麼的困惑與錯愕。日本在公共衛生以及醫療資源上傲視全亞洲,今天卻因為一場傳染病而被迫延期舉辦奧運,不只是嚮往文化大國的外國人感到不解,連他們自己也快要不認得自己今日的窘迫樣貌。
疫後新生活,店家紛開放拉麵、居酒屋外帶
和台灣不同,日本人未曾經歷過SARS造成的大恐慌。民間及企業終於在下半年漸漸地感受到,這場疫病已經深刻動搖整個國家的經濟模型,真切改變了每一個人的生活型態,若再以守舊的態度面對,必定難逃一死。原先每日上百萬人通勤的首都圈,由於企業不得已推動在家上班,人們逐漸離開通勤為主的電車沿線,搬回老鄉,離開異鄉只有床鋪的單身公寓。過去為了保持口味與口感,不可能提供外帶的拉麵店、居酒屋,不僅破天荒推出了外帶,甚至出現了預約餐食的制度,鼓勵人們消費,讓店家能苟延殘喘地撐過疫情。我看著用口罩遮住面孔的日本人,個個積極地試著在疫情激流中伸手求救,好讓自己不至溺斃,無路可退的窘迫,讓我心裡的感受非常複雜。
日本在文化和經濟上的耀眼,最愛旅遊日本的台灣人再清楚不過。日本政府近日宣布,觀光入境將持續無限期封鎖,不會因為奧運舉辦而重新開放。我雖然憤怒、失望於官方的腐敗與無能,同時也看著這些日本民眾的心血與資金付諸流水,卻仍然惋惜心疼。此時此刻的日本,就像是再一次地戰敗一樣,正在經歷一場全國都難以倖免的巨大挫折。
經歷大劫大難,相信日本能再次迎來榮景
但日本是走過大起大落,現代化改革後建立的資本主義大國。日本人經歷過戰敗與多次重大災變,仍然一次次從斷垣殘壁中站起,是擅長檢討與改善的民族。儘管我的異國生活因此受到影響而怨聲載道,但我還是不能否認,內心深處始終對這裡的重新復甦,抱持著樂觀期待及正向的信心。在這一次的失敗後,日本會如何大破大立,重建起昔日的榮光?沒有人知道還需要多少時間,但我們應該都仍然在黑潮的彼岸,遙遙地期盼著那一天吧!
文/安妮江
本文收錄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21年0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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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吃頭路而僑居東京的台灣女性,白天工作、晚上讀書、假日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