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馬戲團
「你上海了我,還一笑而過。」
如果要選一個樂團來代表上海,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頂樓馬戲團(頂馬)。他們土生土長,一直以來用上海話創作,彷彿將日常閒聊內容放入歌中的十多年間,已經概括了時代加諸在這一代城市人身上的變化。你大概很難找到一個樂團,歌曲中反覆出現那麼多次同個城市的名字。
儘管他們看起來蠻不在乎,時不時用不驚人不休的歌詞讓人乍聽之下眉頭一皺,但旋律卻是希望被牢記的朗朗上口。北京奧運會的主題曲《北京歡迎你》曾被改寫成《上海歡迎你》,歌中大唱「上海歡迎你,歡迎來買東西,記得帶上人民幣」。相對應的姐妹歌《上海不歡迎你》中,同樣唱到「上海不歡迎外地人、也不歡迎上海人, 上海只歡迎一種人,就是有鈔票的人」,嘲諷作為金融中心的家鄉,繁華耀眼的表象是如何由種種勢利堆疊而起的。這首歌在當時理所當然的因為「不合時宜」而成為禁歌。
在這個對「本地、外地」極其敏感的城市中,穿著歌曲同名T 恤上街的歌迷和歌曲本身同樣容易被誤解為上海人自視甚高的極致表現,更典型的例子出現在《你上海了我,還一笑而過》這首歌中,頂馬乾脆唱出,「我死也要死在我美麗的上海」,他們累積了一大票歌迷一起齊聲歌唱,更加渲染了這股愛對家鄉的忠誠。
頂馬似乎是在戲謔中逐漸壯大的,但精確的詞彙卻能緊緊抓住路過者的注意力;他們刻意將自己塑造成鐵桿漢子的形象,但近期推出的新專輯《談鈔票傷感情,談感情又傷鈔票又傷感情》,卻又顛覆以往,將自己形容為小清新樂隊。當然在清新中繼續愛上海,在《歡喜儂》(喜歡你)這首歌裡,上海具特色的大小街道被輪番唱過,基本上成了一個旅居者的漫遊指南,但實際上仍是要引發一代在地人共鳴的謳歌。
這種對本土的反覆認同,讓人聯想到台語之於台灣,上海話的使用和台語出自同一模子,卻又走在兩條異路之上。因為,台語在島嶼內部立場相左、不斷拉扯歷史之根的過程中,時不時成為刻意烙印在身上強化身份的圖章與情感彰顯的指標(當然同時也是枷鎖)。相較而言,現在還在年輕一輩間流通的上海話,或許更自然也更被需要。這兩種語言,如同中國各地流逝的方言,在對抗著中華文化天下大同時唯一的交流工具時,也許唯有刻意提高音量、抬高姿態,才能在眾聲喧嘩中維持一席之地。也許,這是頂馬唱得如此不羈的原因。
我第一次站在頂樓馬戲團演出現場一個幾乎完全聽不懂的場子裡,所有人用上海話交談著,忠誠的樂迷牢記每一首歌的歌詞、拿捏最精準的時機起哄,對外來者而言,要如何登上這個以本土意識凝聚成形的孤島?
你必須大肚能容的將自己投入另一種語境。想像在這片土地紮根的人如何在壓抑中經歷變化,進而將反叛心聲化為歌聲,然後,你們得以閱讀同一張樂譜。零星地哼出曲調或是破碎的讀出不盡標準的歌詞,都是在和這片土地對話,他們用歌曲寫下了城市的記憶,而你在為這段旅程加上紀行時,他人的土地,突然之間也和自己的土地同樣可親了。■
英語聯想:Chinese indie music, you may not know it
“There are a lot more opportunities to go overseas now... China does get a fair bit of attention.... However, the old curiosity about China has been replaced by negative stereotypes, and even though you have more chances to go abroad, people always try and pin you as a copy of”blah blah blah“ because they refuse to believe that [your music] could be original. The only time they think,”Oh that may be original,“ is if you’re playing some Chinese traditional instrument or… taking very directly from Chinese music…”<redenemag.com,2013.10 報導>
本文刊載於英語島English Island 2014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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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位編輯,在上海生活、工作、六年,攝影機是我的眼睛。人人都說上海這城市是世界的發電廠,而我總在城市的噪音裡聽到文化微弱的呼吸聲的那一剎那,按下相機快門。